文/退休人員 林錫嘉
1. 父親佝僂的身影
每天清晨天還沒亮,父親早已起床開始工作。父親佝僂的身影在幽幽光暈中遊動,舂米、篩米;然後把晨光一吋吋包進麻糬裡,天就亮了。
父親身軀矮小,又要彎下身子,用二隻有力的手在大鼎裡不停地推、打、揉,在有點灰暗沒有色彩的晨光裡,揮動的雙手,有求救的象徵?
歲月二十多年地疊著,工作一成不變,只是父親的膚色越來越銅褐,汗水在他身上流動,有如水瀑從山壁土石間滑落。父親的腰際總是繫著一條毛巾。
有一天,有戶人家來訂做一隻大紅龜,我才驚訝看到紅龜突起的背,竟然跑到父親的背上。是啊喲!龜是爬得很慢的啊!牠竟也用二十年的時光,都趁父親彎著身子在大鼎上忙著工作的時刻,偷偷爬上父親的背上。
2. 落葉,生命的完成
在屋前移來一棵桃花心木。年年冬季,總是見樹葉隨風飄落;飄成一片森林,一片自然,同時也看到時間騎在桃花心木的葉背上。不到三天,地上已堆積一層厚厚的落葉,一堆時間的屍體。
樹高,葉子掉落時,飄搖在半空中,葉子此刻該比還在枝枒上時枯黃一些,也捲曲一些。不得回首了!回首也只能見到渺茫的天空。天空是空的,它又能對你說什麼?
這一段歸程,是在告訴這世界,落葉本具一種完成的意象吧!只是多了一分孤單的寂寞罷了!
但生命不就在這其中走向完成嗎?
桃花心木啊,你年年落葉如是,我卻也年年見你長高!
3. 吐魯番高昌故城走過
那一天,我站在吐魯番高昌故城的土石殘骸中,站在高昌故國二千多年的歷史的一個點上。亙在眼前的歷史,在熱氣蒸騰的波浪翻滾中,一片蒼茫,可也看到了生命在那裡活動,在那裡生生滅滅!然而,被歲月這巨手推倒的古城,在伸手可觸及的古城墎殘骸中,我已無法想像當年繁華容貌。
我們何嘗有超越高昌古國傾頹之能力,昔時宮城豪宅,於今不過兩千年,已然消融成此等模樣,我們還能有多大能力抵抗歲月的巨手?一天天去我們的傲慢!我們不也是如高昌故城,一日日向它靠近!到最後,只剩一堆土垛,在綿長的歷史線上一個渺小的點,甚至連小點都看不到!
現在啊,我獨自立於高昌故城頹敗土垛之中,攝氏四十三點四度的高溫,似乎感覺我身體裡的水份在慢慢蒸發,在慢慢縮小乾癟,慢慢沒有了春夏秋冬。終於,我的雙腳好像站在二千年前的土地,清晰地與他們的氣息相通起來。